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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笔记《谈话的泥沼》
出席活动,人多而杂,我常难以分辨谁是记者。《百家讲坛》热播那年,老友罗中立拉我去重庆四川美院捧场,进场前混在人丛里站着,边上有位青年问,您看易中天节目吗?学者该不该上电视?我随口说,那算屁事啊,电视普及后,国外学者早就上媒体了。
翌日报端大标题:《陈丹青:易中天是个屁》。
太多太多确信不疑的所谓史料与掌故,恐怕布满了讹传、夸张、错置、捏造,倘若称引而转述,可就演为讹传的讹传,以至转为真相了。 创新是句廉价的谎言,等同空话。
太多太多确信不疑的所谓史料与掌故,恐怕布满了讹传、夸张、错置、捏造,倘若称引而转述,可就演为讹传的讹传,以至转为真相了。早先我相信,未被说出的人与事,等于不存在,现在意见两样了:人事与史迹的累累误点,尚在其次,最可怕者,是代代相沿的讹传链早经公认而凝固:其实都不可轻信,都有问题。而持说者与被说者是否同代,尤须仔细考量,近年读杨奎松先生的历史书,感慨系之:非得过去好几代人,国事与党争,这才可能讨得相对翔实而平正的说法,随口议论,贸然下笔,动辄涉嫌轻佻而失德的。
中国人有个毛病:人家的事好像是自己的,自己的事好像是人家的。
在古早时期的任何文明中,绘画都不是艺术,而是通灵的,是实实在在的图腾和符号,皇家、贵族、臣民、乞丐,都膜拜绘画,敬畏绘画。你去欧洲所有教堂看看,去敦煌或者道教佛教的庙宇看看,就知道绘画曾经何等重要。
我的心得是读书不在多,而在反复读。喜欢的书总要读它几遍,才算读过,才能读进去。
人越老越不犯傻。青春可贵,一半是指犯傻。我真希望傻回去。
我迷恋一句话的上下文怎样连在一起,连的巧妙,你怎么读都会动容,都会服气。这是书写的秘密。你改一个词,效果全没了,修辞很重要。
纽约精神就是不买账,就是草泥马,北京的未未也是不买账,也是草泥马,我不会设想他(艾未未)与纽约时期有什么不一样。纽约的伟大,是它鼓励你在任何地方,任何时候,做你自己,做独行侠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老被问到自我定位。我讨厌“定位”这个词,这俩字也是回国后才知道:一个对自己、对世界非常不放心,同时非常在乎的词。我从没想过给自己定位。为什么要定位?定了位,人生就安稳、就有价值了么?我听人动不动就说“我是做学问的”,“我是个读书人”,我就心里想:傻逼!
要和一切保持距离。为了描绘我正在描绘的,我必须保持距离。
以我的观察,乡野草民真的既不媚外,又对各种域外事物充满好奇心,拿来就用,活泼极了。你瞧底下老百姓跟外国人相处,就跟一条草狗和另一条草狗一样,不像知识分子那么当件事情。我想说,中国人比美国人更能接受异族事物,更包容。世俗的活泼太了不起了,过去三十年,你看看广东人啊,温州人啊,四川人啊,东北人啊多会做生意,多会和各种洋人玩儿啊!谁教他们了?他们有什么理论?那是集体天性。
我嚷嚷半天,临到离开,发现我全错了:哪有教育问题啊,都是权力问题。
在欧洲,一座城,甚至一国,顶顶荣耀,永远荣耀的,是某位艺术家,莫扎特、毕加索、达•芬奇、雨果、狄更斯、陀思妥耶夫斯基⋯⋯苏联集权时代,到处树立旧俄文学家的雕像。可是日常对艺术家,就当他是个艺术家。
中国相反,国家层面,今古艺术家不过是名列尾端的小摆设,活着的艺术家,倘若知名,则是摇钱树,活招牌,而这些艺术家瞧见当官的,脸就笑,腿就弯,肉麻的话,可以编词典啊。
前面说了,鲁迅之为鲁迅,还在于他周围的价值,没有他的周围,哪来鲁迅。他的敌友是当时顶优异的一群人,各自有真实的影响面。
不自由的人,一定不诚实;不诚实的人,一定不会自由。我目击一个个不诚实的艺术家自以为很自由,一个个不自由的艺术家,根本不在乎诚实不诚实。
在古早时期的任何文明中,绘画都不是艺术,而是通灵的,是实实在在的图腾和符号,皇家、贵族、臣民、乞丐,都膜拜绘画,敬畏绘画。你去欧洲所有教堂看看,去敦煌或者道教佛教的庙宇看看,就知道绘画曾经何等重要。
我无条件同意时尚界所有挖空心思煞有介事的诡计——或者阳谋——那是必要的反常,人类因此成为人类。虎狼界牛马界会用心打扮自己,涂上眼晕,给每个爪子穿上高跟鞋,而且来回走台吗?
我看重认真的愤怒、艰难的愤怒,尤其是,单独的愤怒。
“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人不可能没圈子。与其探头探脑,不如争口气:老子哪个圈儿都不入,或者,我他妈非要进你这个圈子。我最不愿看见扎不成堆,自己哀怨窝火的那种。
你问我那是怎样的记忆,据实说,就是轻微的嫉妒,嫉妒我那时年轻,二十七岁。